探月学院王熙乔:一位95后的教育“探险”

2019-05-03 18:18

  第一次见到王熙乔是在一年前五月的北京。在探月学院那场别开生面的招生说明会上,能容纳400人的下沉剧场座无虚席。

  “当古希腊第一次出现scholé这个词的时候,它其实是闲暇的意思,它是一群人去思考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幸福是什么,理想的国度是什么的场景,而到工业革命时期,教育开始变得极度的实用主义……”

  王熙乔在舞台中央闲庭信步,言行举止之间透露自信、笃定、从容。他有一种很强的气场,对教育的热情、使命感、纯粹与真诚让王熙乔的演讲极富感染力。

  探月学院的那次招生说明会被命名为 Journey(旅行),那个时候他就像一个“布道者”,向场下的听众描绘着他心目中的未来教育以及他的探月学院。

  在过去的一年,探月学院迎来了创始届 39 位新生的开学仪式;经历了团队新成员的加入,甚至经历了创始届学生的首次退学,又迎来了主题词变为“amazing me”的第二次招生活动……

  没有了初见时的欣喜,看到了光鲜背后的负重前行,我决定讲一讲“探月”的故事。

  12个故事、7天的旅行、4周的展演。2018年8月,探月学院用一个月的时间为创始届学生办了一场“开始典礼”,不是为了这所学校的开学,而为每一个学生新里程的开启。

  在室内体育场,无数的发光球、灯盏和散落的帐篷让人仿佛置于星空之下露营。没有嘉宾介绍,没有领导致辞,39 位创始届学生的名字被院长崔璐一一喊出,孩子和家长站起来向大家挥手,从他们的表情里你能读到他们加入一个大家庭般的真心和喜悦。

  他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我们希望做一所高中,它不仅能够让我们的学生习得知识、考上好大学,而是能够辅助我们的学生成为一个“内心丰盈的个体、积极行动的未来公民”。

  当王熙乔和他的团队在思考如何设计探月学院时,最先困扰他们的问题并非是应该创建一所什么样的学校,而是从这里离开的学生们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是我画的‘内心丰盈的个体,积极行动的公民’,中间是一个幸福丰盈的人,周围是他发出暖暖光芒影响的其他人……”面对数百名学生和家长,王熙乔用一副简笔画解释着探月学院未来会培养什么样的人。

  这幅简笔画也在诠释着探月学院的培养目标:知晓自己是谁,寻找生命的意义、建立自我,并且与周遭世界紧密连接,并且对世界形成积极的影响,构建一个更加美好的文明共同体。

  培养目标有了,但是问题又接踵而来:采用什么样的教学目标?为了实现这些教育目标采用什么样的课程与教学体系?采用什么样的评价体系……

  “这不是我想要的!”这是那段时间王熙乔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仅仅是关于毕业标准的问题,团队就几乎被他折磨了半年。“最后我才发现在探月不应该有毕业标准,而是基于一套目标管理体系。”

  熟悉王熙乔的人都知道,在深度思考和焦虑的时候他都会揉鼻子,而那段时间他的鼻子几乎掉了两层皮。

  “我觉得核心的点是探月是生长的教育,而不是把人培养成某一个标准的教育。”王熙乔说。

  此外,再好的教育也需要通过教师来实现,依赖于人与人之间的良好互动,那探月学院希望拥有什么样的老师呢?

  “首先,作为教师是不是相信人是天生的学习者?这决定了你是想控制学生,还是想支持学生的发展。”王熙乔心目中的探月,更像是一个“教育能量场”,吸引着正在寻找探月的学生和同行伙伴。于是,独立教育学者钱志龙加入了,就职于世界500强外企拜耳公司人才发展部门的张春燕加入了,来自瑞典的项目制导师Jonathan加入了……

  就这样,探月学院从最初的4个人发展成为一个60多人的团队,各项体系也不断完善。

  探月学院的北京校区是一栋色彩鲜明,设计前卫的两层建筑,里面是一块开放的空间和散布在四周的几个“舱体”,传统的教室被用于项目实践、研讨会议、阅读讨论等场景的场地取代,充满了创客空间或者是互联网公司的气息。

  ▲ 图为探月学院学习空间,不同于传统的学校设计,这里有更多的开放和讨论空间

  在这里,学生被称为learner(学习者),而老师被称作 guardian(守护者)。

  看着那些在开放的学习空间或讨论问题,或安静读书的learner。我问王熙乔:“你们是如何招生的?”

  “我们只是找到那些正在寻找我们的人,说白了就是相互吸引。”他不假思索的说道。

  但是,探月学院不提供学籍、没有毕业标准、无法保障被名校录取……创新的模式也给家长带来很大的不安全感,除了追随者,王熙乔面临最多的质疑就是“这样的模式是不是太理想了?”

  “我觉的很多家长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想要什么,不是在为自己孩子的长远发展考虑!”家长的焦虑似乎成了这种开拓式创新前行过程中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那段时间,他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

  2017年元旦期间,王熙乔感染了甲流,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四天,在精神恍惚的几天里,自我质疑和妥协的情绪都达到了极致。元旦结束后的第二个周末,他决定要和共建会十几位家长们来一次心灵上的沟通。

  在那次见会面中,探月学院学生生活的负责人,已经做了妈妈的Miya邀请大家闭上了眼睛,然后缓缓问了一句话:

  “我想请大家去回忆一下,当我们的孩子出生时,当我们将他第一次抱入怀里的时候,我们那一刻的感受是什么?我们希望他拥有一个什么样的成长环境?希望他可以拥有一个什么样的生活?”

  “其实我们在第一次抱着自己孩子的时候,都是希望给他一个幸福、丰盈的人生,只是我们走着走着就忘了,可能因为社会的焦虑、以及一些嘈杂的声音,我们走着走着就被裹挟着走向另外一条道路。”

  “所以,探月的使命就是要帮助这些家长们去回忆!”那次,王熙乔几乎开始哽咽,他悄悄地撤到了休息区拐角的玻璃窗后面,把情绪咽了下去。

  这次和家长的对话改变了他与家长群体的距离。从那时起,他开始相信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幸福丰盈的人生,对于家长也从之前的不信任变为“同行者”和伙伴。

  “王熙乔对于自己的使命很早就有一个察觉,他做这些事的内在驱动力其实是爱,正是这种爱让他能够有更大的愿景,毫不畏惧的把自己的想法讲述给很多人听。 ”探月学院院长崔璐说道。

  “没有啊,不会生气。”王熙乔肯定的说,让我生气的点不是家长们是否认同探月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式,而是那些极具不安全感和攻击性的家长会影响或者伤害到那些原本没有那么焦虑或者失意的家长。“这种攻击性的声音会让原本小众的家长群体变得更加沉默,这已经不是焦虑,而是一种伤害。”

  最近,王熙乔在看《乔布斯传》,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这本书,他特别喜欢乔布斯在经历肝移植手术之后说的一句话:“当你意识到自己是会死亡的时候,你就不会再害怕失去了,因为你本来就一无所有,你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得到,所以就不需要在乎输赢,只需前行了。”

  在生活中,王熙乔也不再把家长们放在对立面,而是尝试着与他们成为队友,与他们合作。“这样,这场游戏就不再有输赢,你也不会再在乎输赢,而只在乎前行了。”

  探月的研发团队建立了从自身培养目标出发的知识与能力模型;建立了三个包含不同教学目标与方式的模块来组成探月学院的教学体系:个性化学习、项目制学习以及深度学习;确立了一套以学生为中心、不设毕业标准的教学体系。

  在学习空间方面,探月是一所没有传统教室的学校,传统教学中一个人讲、几十个人听的场景被项目实践、研讨会议、阅读讨论等场景取代。

  在评价方式方面,探月学院成为MTC(近百所美国顶尖私立高中组成的联盟 )推出的全新学生评价体系A New Model的Working Groups,也会成为全球最早完整使用A New Model的学校之一。这种工具支持不同的组织和学校在使用自己的“能力素养模型”,学校可以选择自己认为重要的领域进行测评。

  在探月学院的课堂上,学生们可能和老师一起研究BAT是如何利用大数据来实现科学算命的?可能和老师一起思考如何用心理学知识成为美国总统?也可能一起骑共享单车逛北京,阅读每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探月学院提供给学生的更像是一个以用户为中心的“学习超市”。在王熙乔看来,这就像是一个“Apple Store”,老师的角色是应用开发商,而学生是用户,在这里用户的需求和体验是被高度重视的。

  “在以往的传统学校,老师准备什么东西,学生就吃什么东西,没有选择;但是在探月我们会提供很多选择,就像一个学生超市一样学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课程。”探月学院院长崔璐介绍。“对于老师来说,在探月真的是有可能没有一个学生选你的课,这也倒逼这老师不断优化自己的课程。”

  简而言之,探月学院希望重构一个社区,在社区每个个体都是重要的,每个人都围绕着共同使命自我管理。

  在探月学院发展的过程中,王熙乔也在不断地汲取着国内外优秀创新学校的养分。在哈佛教育论坛期间,王熙乔和美国创新学校HTH联合创始人Rob Riordan之间又一次简短的对话,但是年龄相差几十岁的两个人几乎瞬间就成为好朋友。

  “Rob Riordan在HTH的昵称是‘严厉的皇帝’,但他强调的是原则问题不能犯错,所有的问题事情都是基于问题的,一定要释放人天性中的好奇。”王熙乔说道。“最让我感兴趣也是让Rob Riordan引以为豪的是,在HTH每天在学生上课前的一个小时,所有老师都会在有一个引导式的会议中,对昨天的教育进行反思,很多的教师培训和教师成长都是这一个小时完成的,这是一个很好的机制。”

  探月学院最早源于王熙乔在北大附中时做的一个创业项目——登月舱,核心团队成员都是90后。

  高中毕业那年,王熙乔拿到了南加州大学和加州理工合办的天体物理系的offer。也是在那个暑假,他接到了北大附中老师的电话,“你做的那个club有投资机构感兴趣”。王熙乔又回到北京跟投资人聊这件事。

  “为什么一定要读大学呢?”王熙乔反问道,“很多事情我们都在问为什么要做?但对我来说只是在按照惯性前进。”

  在那么一瞬间,我想到了乔布斯身上的“扭曲现实立场”,也似乎理解了水平座的王熙乔为什么会被身边的人称为“外星人”。

  在登月舱,王熙乔最初的想法是把孵化器的模式和创客空间的解决方案做成课外兴趣班产品,然后把方案卖给感兴趣的学校。但是离开了北大附中这个开放包容的环境,他发现自己的产品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甚至成了他口中的“肿瘤”。

  而两个学生辍学的经历让他对这一模式的怀疑完全爆发。“最重要的是他们辍学不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是因为传统的教育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王熙乔说。“如果我们做的教育只能进入学生一小块时间,这反而会让学生陷入迷茫。”

  这件事情对王熙乔的冲击很大。也让他明白:必须得创造一个完整的体系,真正完整的支持到学生的发展,而不是一部分。

  2017 年,在崔璐的生日聚会上,王熙乔和3名伙伴达成一个共识:办一所完整意义上的创新学校。于是,在北大附中旁边的一个咖啡馆里探月学院正式立项,当时的探月学院只有 4 个憧憬着做出理想教育模式的年轻人,平均年龄不足25岁。

  “20世纪60年代,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探月背后蕴含着人类对于未知最本质的好奇与探索,对于梦想最坚定不移的行动力,正是因为对这种精神的珍视,我们将这样一所面向未来的学校,命名为探月……”王熙乔说。

  “那个时候是在一个有点像牢房的学校渡过的 ”王熙乔这样回忆自己的初中生活。虽然像“坐牢”,但王熙乔那段时间也沉浸在这种悠闲之中,看看书,思考一些“终极问题”。但是一次意外的经历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初二的时候,王熙乔无意间听到一个哥们说他妈妈要把他送到国外去读高中。“这当时给我很大的震撼。还有这样的选择?那我高中是不是也可以去别的地方?我理想中的学校究竟是什么样的?三年的高中生活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头,我觉得自己的生命会变得品淡无味。”

  当以“教育创新”为关键词在百度进行搜索时,他把目光锁定到王铮,那时王铮刚刚回到北大附中当校长,开始推行教改,做创新教育。

  很快,王熙乔就一个人跑到北京面试,并且很快通过了面试。2012年,王熙乔从绵阳来到北京,去北大附中的国际部读高中。

  在北大附中,校长王铮给了他很大的激励与支持;圣约翰学院的终身教授Grant 和 Martha夫妇的humanity(人文学)课上对于终极问题的思考让王熙乔明白所有的规则都不是一定的;在美籍华人张璐鸥的创业教育课上,他们一起讨论人工智能、脑机接口、基因工程会对未来人类的影响;高三那年,除了在中科院超导所实习,他还玩重金属乐队,担任主唱。

  微型学校的规模、一年十多万的学费,即便是未来分校不断落地,探月学院也只能服务于少数的中高产家庭。但是王熙乔依然希望能够支持整个教育面临的诸多挑战,让更多的学生享受到符合国情的优质教育供给。

  王熙乔认为,面对教育挑战,核心的点其实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变革整个教育体系,探月学院有着自己的梦想,希望在12年内改变中国的教育生态。

  “探月学院永远做不到教育公平,但是教育生态变革学院可以。”如果仔细去看探月学院之后五年校区建设的地理位置,你会发现探月学院在努力覆盖每个交通枢纽,王熙乔规划是在这些交通枢纽成立教育生态变革学院,一方面将研发的教学工具与教学内容输入给其它有创新需求的学校,另一方面对教师进行培训,在教学方式、评估方式等方面支持老师的发展。

  “我们不能也经不起将其视为一个自然而然会被解决的问题。相反,我们必须全力以赴。”王熙乔表示。为此,探月学院也在积极的跟国家教科院等单位合作,希望在评价体系、高考改革等方面一起迅速又稳定的推动教育变革。

  当下,传统教育仍然深陷于分数至上、考试至上、知识中心、学科中心这种早已过时的陈旧模式,新教育的需求非常旺盛。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杨东平就认为,中国教育正在经历一次“新学校运动”,

  “在中国,‘新学校’出现的速度超出了我们的想象,95后都已经办全日制高中了,这非常‘骇人听闻’,这是一个非常年轻、也非常有危机感的教育创新团队,探月学院的一小步,却是中国教育创新的一大步。”杨东平说。

  独立教育学者钱志龙博士也以督学的身份深度参与到探月学院的发展过程之中,在他看来探月学院不是在做一所学校,而是在做一个“model”,是在探索和定义新的模式与体系。“所以很难用传统的价值观词汇去评价探月学院,这才是它迷人的地方。”

  而对于王熙乔,这个深耕教育行业数十年,在中外学校都曾担任过校长的学者用了“敬畏”二字。

  “王熙乔身上有这个年纪特有的无畏,没有边界,没有限制,他正在拓宽教育的边界,甚至是把墙给拆了 ,在他看来‘教育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应该有这些墙’,所以他是一个变革者,他带来的是从未来吹过来的风。”钱志龙说。

  现在,王熙乔对探月学院显得更加自信。“很难想想在探月这样的环境里,有一个学生会瘫在那儿不学习,他们会在这里繁荣、茂盛的生长。”王熙乔说。

  1919年5月4日,青年学生组织的“五四运动”在北京爆发,它既是一个崭新时代的开端,也是一个没落时代的终局。为了纪念这场以北京青年学生为主的爱国运动,5月4日被定义为青年节。

  历史的滚滚车轮在华夏大地隆隆而过,中国青年对于“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的追求却是前赴后继、百年不渝。对青年而言,“五四”背后是勇于探索、敢于创新、忧国忧民、追求个性解放的精神, 是一种朝气、锐气与正气。

  为此,搜狐教育推出《百年五四·致青春》特别策划,针对当下青年一代的困惑与思考,我们寻找优秀青年,分享他们关于成长的故事,记录他们的成长印记。希望全社会通过这些优秀青年的思想和行动,看到中国青年的良好精神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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